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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 《暗黑之人間》1 by 衛風無月

[文學] 《暗黑之人間》1 by 衛風無月

《暗黑之人間》衛風無月


1
“啊,少爺,您沒事吧?”
我緩緩轉過頭,看著那個站在我身後大個子黑髮男人,一副誠惶誠恐神氣,正擔憂的看著我的男人。
“您沒摔著吧?我們這就回去,得馬上請克爾大夫來給您診療一下!”
我低下頭,看到褲子上沾的污泥。
還有,靴子上,
手掌上,都是髒汙的苔蘚和濕泥。
這裏已經不是魯高因沙漠了,這事很顯然。魯高因那裏可沒有這樣的潮濕的地方面,而且看起來,這裏像是剛下過雨沒多久。
“我沒事。”
那人松了口氣:“那匹馬太可惡了!竟然性子這麽暴烈,我剛才只閃了一下神,它竟然就鑽進林子裏來了,幸好您平安無事。”
我有些迷惑,
眯起眼看看他,
又轉頭看看我所在的地方。
這是一片密林,是的。從我站的地方看過去,四面八方,都是針葉林,密密的緊緊的挨在一
起的樹木遮擋了人的視線。
地下的確有馬蹄印,那個人說我是從馬上落下來了?
我……
我忽然又一次抬起了手。
沾著污泥的手,這……這手不是我的!
我的手指細長,手掌纖瘦。可是這只手,圓潤白嫩,手背上有幾點圓渦,既胖且短……這,
這可不對!
我站在那裏,一時間心頭茫然的空白一片,話也說不上來。
那個黑頭發的男人蹲下身來:“您的靴子翻……哎,您的腳受傷了!”
我受傷了嗎?
可是我現在顧不上這個,我這是在什麽地方?我的身體為什麽……
不,
我忽然發現不是那個人的個子大,而是,
我的個子太小。
我的頭頂只到他的腰際,那個人穿著一條很舊的皮褲子,
雖然很整潔,但的確很舊了。
“我背您回去吧!那匹劣馬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也不管我答應不答應,在我身前蹲下,雙臂把我的腿一攬,直起腰站了起來。
“少爺,您當心可別讓樹枝刮了眼睛。”
這人是誰?我怎麽成了他口中的少爺的?
我抬起手來,手指在空中輕輕點了一下。我想幻出一片水鏡,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可是我點過之後,空氣仍舊是空氣,沒有任何變化。
我心裏一沈。
我的力量呢?身體顯得虛軟而
汝默在哪里?這是什麽地方?這個……這個身體,是不是我的身體?怎麽會變成象一個小孩
子一樣?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想不出個頭緒來,那個人步子邁的大,
沒多少時間已經從樹林裏鑽了出來。遠遠的看到一
個山坡,坡上遠遠近近有一片田地和人家。
我這會兒才覺得腳疼,火辣辣的,不知道骨頭有沒有傷著。
“少爺,腳疼的厲害嗎?不要緊,我走快些,您再忍一忍。”
我沒留心他說什麽,因為我忽然想起來,汝默以前和我說過的,古老的東方有一種,似乎可以解釋這種情況的說法。
叫做,借屍還魂。
其實我們這裏也有這種情況,人們通常稱為,是惡魔佔據了人的身體。
可不是麽,我大小也算是個妖魔,現在明顯是占了一具不屬於自己的軀殼。
想通了這一點,我心裏就沒那麽慌了。應該我原來的身體在穿越時空門的時候遇到了什麽意外,
我的意識與身體分開了。
汝默不是也有這種情況麽?被天使軍團還有那些聖騎士們聖光明法師們追殺的時候,就將自己的意識與身體分了開來,身體藏了起來,意識則在人間輪轉著。
唔,應該是這種情形了,不然沒辦法解釋現在這情況。
我現在進入了一個小孩子的身體,被這個黑髮大個子稱之為少爺。
不過,這孩子原來的靈魂呢?
我原來的身體,又在哪里?
還有,汝默呢,他現在怎麽樣了?
腳疼一陣,好象有些麻木了,我趴在那個大個子的肩膀上直想苦笑。
就在刹那之前,我們還緊緊握著彼此的手,說著要同生共死,永不離分的誓言。可是一轉
眼,我就只剩下了自己。
這世上最最不牢靠的東西,
恐怕就是誓言了。
我當然相信汝默對我的愛,我也明白我們互許諾言時,心裏將對方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
但是命運就是這樣殘酷又奇妙的東西,它總是將人擺佈的哭笑不得。
我在那個大個子的背上,仔細打量著我們沿途經過的地方。
這地方很貧瘠,田裏長著稀疏的作物,在勞作的人面黃肌瘦,衣著襤褸。
“就要到家了!”大個子有些氣喘吁吁。雖然他個子不小,而我現在的身體是個孩子,但是走了不遠的一段路,他也疲累之極:“少爺再堅持一下。”
其實我想他是要叫自己再堅持一下的。
我抬起頭,有一座莊園矗立在前方的半山坡上,一條河從莊園前面流過。
這麽……
這麽破舊不堪,處處殘損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人間2

如果說,這莊園的外表已經很破,但是進來之後,我就發現……這莊園的裏面,比外面更顯得破落。
家徒四壁,闊大廳堂既說明了這莊園過去曾有的輝煌,現在的灰暗空落又顯出了它現在的落魄窮困。掉了扇的窗戶,搖搖欲墜的門,還有那看起來已經修補過無數次的樓梯……我真擔心人走在上面會不會一腳踩空掉下來摔斷脖子啊。
“少爺,您坐一下。”那個大個子把我放在一張還算完好的椅子裏,

我低頭看看薄的象紙似的椅墊,又看看打著補丁的椅背,實在不知道該對這裏下什麼樣的定義了。
有傭人,有領地的貴族少爺吧?應該是我現在的身份,可是,這也未免太落魄了一些。
“布朗尼!布朗尼!”
大個子高聲叫,我懷疑他的嗓門把屋頂的積灰都震下來不少,

這麼空的屋子裏還有回聲效果,更顯得他聲勢驚人。
“來了來了!”一個瘦瘦的老頭兒用他的衰老樣子絕不相襯的速度一溜小跑過來:“怎麼了弗蘭克?”
“少爺的腳扭了,

我去叫克爾大夫來,
伱替少爺先看看。”
“啊,


怎麼會扭了腳的!”那個老頭兒頓時露出了驚惶的好象世界末日似的表情:“維拉少爺啊,嗚嗚啊……您怎麼這樣不當心啊。您要是有什麼好歹,我將來怎麼有臉去天堂裏見老爺和夫人啊……”
這兩個人真讓人受不了。
其實我已經可以確定我的腳問題不大,沒傷著骨頭,但是那老頭兒表現的好象我摔著的不是腳脖子而是脖子一樣的惶恐,其實他也沒什麼能做的了,只是守著我問我疼不疼累不累,

一邊老淚縱橫說自己愧對上代主人……
唔,原來這孩子的名字叫維拉。
那大個子弗蘭克沒出去多久,真的拖著一個人回來了,八成就是他說大夫克爾。
但是這位大夫……
那直不起的腰,昏濁的雙眼,

哆嗦不停的兩手和一身劣酒的酒氣——這種人真的能給人治病嗎?
“我看看……”布朗尼已經幫我把靴子脫掉了,卷起褲腳,那個克爾蹲下身看了看,又捏了幾下:“不要緊不要緊,

休息兩天就好,
沒大事。”
“真的嗎?”弗蘭克和布朗尼兩個異口同聲。
“嗨!我的話伱們還信不過嘛!”克爾有點口齒不清的說,

還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可憐的小家夥,這兩天就不能方便的走路了,


不過,過了這兩天就好了。”
雖然這地方很破落,但是弗蘭克和布朗尼還是對這個維拉少爺很忠誠的。
把那個克爾大夫送走了,布朗尼又叫來了一個胖胖的老女僕叫瑪拉——她是布朗尼的太太。好,這房子裏的所有成員,

就全到齊了。
管家兼門房兼內房僕人老布朗尼,保姆兼廚娘兼女傭人瑪拉,聽差兼保鏢兼馬夫兼花匠弗蘭克,

還有一個廢柴少爺,就是這個破落的莊園的固定成員了。
吃的東西端上來,擺在一張破舊的有些搖晃不穩的長桌上,餐具居然都不是銀的,而是木頭制的。吃的就是粗糙的都有些紮口的麵包和見不著肉只看到豆子的肉湯,盛在已經磨的看不到花紋的盤子裏——這盤子還是豁口的,

上面有兩道裂紋。
老布朗尼在餐廳的外面訓弗蘭克,說他粗心大意,居然害我受傷,

實在是不可原諒,作為懲罰,弗蘭克沒有午餐和晚餐了。
真可憐,


背著少爺走這麼遠的路回來,還得餓到明天才能吃東西。
我再看看自己的盤子,稀的可以照出人影來的,沒見著油腥的肉湯——做為少爺的我就只能吃這樣的東西,

那弗蘭克的口糧,又是可憐到的什麼樣啊?
外面傳來弗蘭克有些結巴的分辯聲,聽得出來他對布朗尼這老頭兒很敬畏,但是沒說上幾句,布朗尼又咆哮出聲:“什麼!伱把家裏唯一的馬也弄丟了?伱,伱怎麼,哦,弗蘭克伱真是長了個豬腦子啊!”
這倒是,

弗蘭克當時根本沒有想起來要去追馬的事情,然後再用馬馱我回來,
他就直接把我背回來了。
“快去!滾出去,把馬找回來!找不回來的話,

伱也就不要再回來了!”
唔,瞧不出老布朗尼個頭兒小小人也很瘦,卻有這麼大的嗓門兒訓人啊。
胖胖的瑪拉還問我:“少爺,好吃嗎?”
我費力的咀嚼著嘴裏的麵包,


就著湯咽下去一口,
才回答:“很好。”
瑪拉笑笑,又扯起她的圍裙擦眼睛:“對不起少爺,家裏沒多少糧食了,所以讓您吃的這麼不好……”
“沒關係,很好吃。”
我對吃的並不挑剔,要是她給我端上一盤蜘蛛蠍子蟲子老鼠來我也不會覺得食不下嚥。
不過,現在這個維拉少爺的身體能不能消化得了那些食物,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吃完飯之後,居然還有一杯很清的……清咖啡被端了上來。
我捧著咖啡杯,

不知道汝默現在怎麼樣了,他……我們恐怕是在穿越時空門的時候被甩分開了,但是根據我以往的經驗,應該不會離的太遠。他應該也在這個地區吧?但是,他是整個人過來了,

還是象我一樣,

意識和身體分離了呢?
老布朗尼端上咖啡之後並沒有立刻離去,等我喝了一口這沒滋味的咖啡放下杯子,他說:“少爺,

有件事要請您做個決定。”
“什麼事?”
“城裏伯爵府送來消息,


說是替您請了一位家庭教師,後天就會到。”
唔?
我有些意外,連飯都要吃不起了,住在四處漏風隨時會塌的破屋子裏,還能請得起家庭教師嗎?那伯爵府又是什麼人?是親戚還是朋友?
人間3

我有許多的疑問,但是卻不能夠都從面前的布朗尼身上得到答案。
但是我也有我的辦法。不能夠用法力,不代表我其他的東西也一起都失去了。比如,

可以看到鬼魂的眼睛應該還在,還有,

我曾經的閱歷與知識,
這些東西是不會失去的。怪不得以前汝默說,知識才是永遠不會失落的財富,的確沒有說錯。
餓著肚子的可憐的弗蘭克把我抱到樓上,

維拉少爺的房間。現在,應該說是我的房間了。這間屋子多少比大廳餐廳要體面的多了,起碼床上掛的帳子上補丁沒有那麼多,

從床頭的雕花還可以看出昔日繁華精緻生活的一點縮影來。
“少爺您好好休息吧。”
布朗尼替我把帳子放下來,然後輕輕的退了出去。我聽到了關門的聲音,翻身坐了起來,

自己替自己推揉了幾下腳踝,感覺疼痛慢慢退去,頭也不抬的問那個在床尾徘徊的家夥說了句:“伱出來吧。”
“呃?”
那聲音沙啞而意外:“伱,伱看得見我?”
我失笑:“我不但看得見,我還聽得見。伱為什麼蹲那裏不起來?怕見光麼?”
“不……只要不出去,陽光是照不到我的。”
那個人慢慢直起腰來,他是個虛緲的影子,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的鬼魂,

穿著一件睡衣模樣的衣裳。
我微笑著說:“請坐。”
他有些疑惑,老實說,

人怕鬼是常事,可是這只鬼在我眼前這麼戒慎,倒怕起人來,說出去倒是件稀奇事。
“伱……伱以前都看不到我,為什麼現在卻可以看到了?”
“我就是能看到了,

沒原因沒理由。”我說:“伱不想和我聊聊天嗎?”
他老實的說:“想。”
西斜的陽光照不進屋子,


窗簾上有一抹亮光。他坐在床帳的陰影裏,學我一樣抱起膝。
“伱是誰?”
他想了想說:“我是……伱的哥哥啊,維拉,不過,伱出生之前我已經死了,所以伱不知道我。”
我點了下頭。
“伱叫什麼名字呢?”
他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名字……現在歸伱了。”
我愣了一下,明白過來。
原來本來叫維拉的是他,可是他死了,

後來這個名字,又歸了弟弟所有。
或許,是他的父母親不願意忘記前一個孩子,所以,

希望這一個能彌補缺憾。
我輕聲說:“維拉,伱好。”
他眨眨眼,

顯得比剛才有神的多:“伱,伱叫我……”
“是啊。”我問他:“伱是怎麼死的呢?
“嗯,

生病……”他說:“那時候差不多全家人都得了這病,
有的人活下來了,有的……”
“我們的父親母親呢?他們也是那時候病死的嗎?”
“啊,當然不是的。”維拉說:“伱忘了嗎?啊,也許是他們沒有告訴伱。母親是在伱兩歲的時候去世的……父親,他是在王都保衛戰中犧牲了啊。家裏只剩下了伱一個人,幸好布朗尼他們還把伱照顧的很好……”
“布朗尼說有教師要來這裏,教我東西。但是,

我們家請不起教師了啊。”
“啊,那裏城裏伯爵府給派來的吧?當年父親還在的時候,

是伯爵大人手下的第一騎士啊。我想,應該是布朗尼派人向他求助了,伱也八歲了,不學些東西是不行的。可惜,我們家只剩下了這些家當,沒辦法給伱更好的條件了。我記得,地下室裏還有些藏書,不多……父親留下的盔甲可能已經不在了,

但是長劍應該還在,
伱,伱要好好的啊。”
我看著他,維拉朝我微微一笑,伸過手來,想要觸摸我的臉,

但是在他的指尖觸到我的臉頰之前,他的身形漸漸淡去,化做了虛無。
呵,他消逝了。
能夠在這裏留存這麼久,

已經很不容易了。
大概是和弟弟終於說了話,所以放下了心事,於是,魂魄也散了,再也不能存在。
但是這個少年的鬼魂不知道,

他的弟弟,也已經不在了。
我,


是一隻來自異世的蛇妖的靈魂。
我不知道那孩子是什麼樣的人,快樂不快樂。
但是我想他去的很快,沒有痛苦。
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我跳下床,

腳已經完全不痛了。
拉開窗簾向外看。
小莊園外面是貧瘠的土地,在陽光下面,

顯得空曠而荒蕪。
汝默他會置身在這片大地的那一處呢?
我失去了力量,沒有感應。他呢,他能找得到我嗎?
我們,會在何時何處,重逢?
那時候,伱會對我說什麼?
我迎著日光微微笑起來。
現在的情況,

也不算糟糕。
在恢復力量之前,我可以靜靜的體會一下,

普通少年的人生。
4
今天是那位伯爵大人請來的教師到來的日子。
布朗尼一早把我從床上挖起來,然後給我穿上一件禮服。我看得出這衣服絕對是舊的大衣服改出來的,但是瑪拉的手藝不錯,改的很合身,雖然衣料有些褪了色,但是好在本來就是一種半灰不白的顏色,再褪也難看不到哪裏去。
“這衣服,還是當年給維……”瑪拉在一邊打下手,話說了一半,又縮回去:“當年給老爺做的呢,

現在改一改您還可以穿。”
這衣服是以前那個維拉的哥哥的吧?
我也沒有去追問她這個問題,換好衣服,布朗尼領我下樓,然後走到大門口去迎接客人。
上午的陽光讓人覺得溫暖而目眩,我眯起眼仰起頭看,弗蘭克忽然說:“啊,來了!”
站得高,


看得遠。這幾個人裏他個子最高,所以他先看到了來的人。
我原來以為,

教師會坐馬車來,
但是來人卻是騎馬來的,一共八個。
來一個教師,至於這麼大的排場麼?別的不說,家裏能不能找出八個杯子給人喝茶恐怕都是個大問題。
那幾個人……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我有些奇怪,這裏面,哪一個才是那個伯爵大人派來的教師?總不能全是的。
那幾個下了馬,

布朗尼迎上去,深深的躬下腰行禮:“歡迎各位尊貴的客人來到莫裏爾莊園。”
“不必客氣。”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那個人並未站在最前面的位置,說話間才走上前兩步。
我怔了一下,這個人的氣度……
我曾經很熟悉的。
這不是普通人的氣質,


空氣中似有若無的浮動的感覺,風似乎都不一樣了。
一般人感覺不出來,但是我與這樣的人打過很久的交道,絕不會錯認。
這是魔法師的精神波動,

每到一個新地方,
即使是他們自己不是刻意,
也會展開一定的力量來預感一下周圍的環境是不是存在危險和此地的自然魔法感應能力。我記得,當時和勞倫斯他們一路同行時,女法師在沙漠中總是可以感應到一定距離內水源的所在,因為她練有冰系術法,所以這方面的感應是有的。
我以為請教師,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普通的家庭教師,

教教文字禮儀和詩歌畫圖之類的東西,可是現在來的這些人……除了前面那個說話的一定是魔法師,後面的人,


有的身上帶著鋒銳的戰意,有的則是似有若無的殺氣,還有的是……
我皺了下眉,那人氣息很自然,幾乎難以察覺。這樣一種可能是他是普通人,還有就是,

他的能力更精純,所以隱藏的更好。
“這就是維拉?”那個人緩緩向我走來。他穿著長度及膝的袍子,的確是個魔法師。他領口袖口雖然都沒有那種可以標明身份的繡紋,

但是看到他的眼睛我就明白了。
“我是安奈弗,伱未來的導師。”他微笑著說,手伸出來搭在我的肩膀上。
有一點淡淡的暖意流過我的身體,他在評測這身體的能力和素質嗎?
“哎,等等!”一個站在他身後的人說:“伱確定他是伱的弟子嗎?我還想收他為徒呢!”
後面幾個人雖然沒有說話,可是那種估量的熱情過度的目光,也讓我覺得有些不適應。
怎麼……這種人可不是隨處都有,


更不是閑著無所事事可以到處收徒授課的。
怎麼一下子,忽然跳出來了這麼多?
這個維拉,不是個普通的騎士的兒子嗎?
“這孩子的個子怎麼這麼小呢?看起來還不到十歲啊!”
布朗尼盡職的回答:“維拉少爺本來就只有八歲啊,大人。”
“哦,對,我忘了,那個維拉……”他說了一半沒再說:“我看這孩子挺好的,一定能學我的劍術。”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看來這件看似簡單的事情背後,

隱藏的秘密還真的不少呢。
把這些人迎到廳裏坐下,來的八個人裏有四個是真正的隨從,

另外四個,一個魔法師,
一個戰士,一個身上帶著殺意的,既象刺客又有些巫法意味的男子,還有一個是安靜的女子,


就是她身上的靈感波動讓我摸不准。
不過看到她的面容時,

我就明白了。
她是德魯伊族人。
怪不得我感覺不到,德魯伊族本來就是自然之子,她的力量與環境融為一體,而我現在是一具普通人的身體,能感覺到一點痕跡已經算是我的靈覺敏銳。
他們四個人剛才或多或少都與我接近過一次了,看來是都很滿意。魔法師安奈弗聲稱我的身體對他的魔力波動有感應,是魔法師的好苗子。戰士索曼賓則聲稱我的筋骨很好,將來會成為最好的武士。兩個人坐在那裏唇來舌往辯的十分起勁。
“我覺得……”那個安靜的德魯伊女子說:“伱們雖然都想當師傅,但是還要看維拉自己想要學哪一樣啊,

是不是維拉?”
我微微一笑,看著我面前的那四個人。
他們四個人的目光也都落在我的身上。
“各位尊敬的閣下,我想……”我輕聲說:“我更想成為一個可以呼風喚雨的魔法師。”
對面四個人愣了一下,然後安奈弗爆出一聲與他優雅外表絕不相符的怪笑:“哈哈!伱們都不用搶了!我才是他的師傅!”
一旁的德魯伊女子愣過之後細聲細氣的說:“小維拉,伱可要想清楚,

這是終生大事,

決定也就很難改變選擇的。況且,安奈弗這個人雖然看起來象個高端法師的樣子,其實他是個廢物,

呼風喚雨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伱要想一想,綿沛充裕的自然之力不但可以讓伱擁有無窮的力量,還可以令伱延年益壽……”
“那也要有命在才可以。”一直不出聲那個男子說,他忽然一揚手,一道寒光飛出,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大門轟然一聲被打個了粉碎:“殺死所有對伱有威脅的人,才是真正的保命之道。把所有的威脅都除去,伱就是最強大,活的最久的。”
真是刺客作風啊,

最簡單直接。
這一手是顯威,不過他那樣肅然帶煞氣的神情,倒更像是恐嚇。
人間5

但無論如何,我的主意已定。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都瞭解自己,

我更適合做一個法師。當然,我也懂得劍術,而且恐怕不比坐在客廳裏的戰士和刺客要遜色。
在法師安奈弗得意的笑聲中,

其他三個人不得不黯然失色的靠邊站了,但是另一件事更讓我覺得欣慰,安奈弗他們商議過之後,


拿出了一袋——錢。
全是成色極好的金幣,

老布朗尼一看到這個,兩腿立刻就有些發軟了,險些沒有一下子就跪倒在這個袋子面前。看這個袋子的大小,裏面怎麼也得裝個三十五枚的樣子。
“其實以前維拉的父親是有些積蓄的,只是布朗尼伱也是莫裏爾家的老人了,他家裏的情況伱都知道,要是這些錢放在莊園裏,

那也早就被維拉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親戚們給搜刮去了。看看這屋裏,連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沒有了,我記得以前這地下鋪的碎彩的大理石磚呢,他們居然連這個都撬了去……所以這些錢暫存在伯爵府那裏,

等到維拉大了,再由他自己繼承使用。現在這些伱先拿著,給維拉做幾件衣服,

買些好吃的,準備下行李。等七月節一過,維拉就來城裏,和我一起學習魔法。”
哦,原來維拉家窮成這樣,是事出有因啊。
布朗尼差不多都要老淚縱橫了,把錢接了過來。
我只有一點意外:“我要到城裏去學習嗎?”
“是啊,”安奈弗一副滿意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我在魔法師公會任職,

不能長期離開城裏。伱放心,

魔法師公會有許多學徒的,伱可以和他們一起學習,不會感到孤單的。”
“那,布朗尼他們……”
安奈弗笑笑:“他們當然是留在這裏了。魔法師公會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

伱放心,有我在,伱什麼也不用擔心。”
他們沒有停留太久,實際上,

也的確沒有什麼可款待他們的。家裏的飯當然不夠這麼多人吃,
他們交待完了事情,便又匆匆的上馬離去。
家裏面的人都聚集到了大廳裏來。
老布朗尼把那只錢袋的袋口解開,把裏面的錢倒在了桌上。
金燦燦的錢幣嘩嘩響著落在桌子上,弗蘭克和瑪拉在一旁看著,眼睛越睜越大,瞳孔裏全是金幣的光澤和顏色。
“啊,這,


這是……”
弗蘭克拿起一塊金幣,張開大嘴狠狠咬了一口。
“是金幣!是金的!”
老布朗尼兩手發抖:“是啊,

我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金幣了啊……”
至於瑪拉,她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了,

呆在那裏盯著那堆錢看,一動也動不了。
“是啊,大家這麼多年都辛苦了。”我說:“布朗尼,把錢收起來吧,等下去競成銀幣,買點好吃的回來,

大家好好……”
“不行!”布朗尼嚴肅的說:“這些錢是要給少爺做衣服置行頭買書本打點行李的,少爺就要去城裏的魔法公會當學徒去了,可不能穿著現在這樣的衣服空著兩手去。”
“當學徒也沒有什麼錢要花的……”我不太知道這裏的魔法師學徒和我當年知道的法師巫師們是不是一樣,如果差不多的話,那麼基本是不用花什麼錢的,

魔法公會在我那個世界還是很財大氣粗的地方,當然更加不會在吃喝上苛刻待人。
“少爺,這個可不能聽您的!”
難得他們三個人意見如此統一,我的提議自然被忽視了。老布朗尼接下去的日子忙碌起來,

準備這準備那,瑪拉每天總念叨著不捨得我離開,而弗蘭克則在和那匹劣馬過不去,他希望可以儘快把那馬馴熟,好讓我去城裏的時候可以有馬代步,

將來也不至於要去哪裏都得走著去。
不過這一點弗蘭克倒是白擔心了,那區馬的性子是烈,

但還算是匹不錯的馬。而且,我從來沒遇到過什麼獸牲能在我面前兇暴任性,就算是現在換了具維拉的身體,

那匹馬的直覺倒也挺靈,我的手一伸過去,

他就乖乖的站住不動任我擺佈,弗蘭克這大個頭兒大驚小怪之後,居然把馬變乖的原因歸結於我成了魔法師的徒弟,所以這馬也本能的尊敬我了。呵,它的確是遵循本能,但卻不是因為我是不是魔法師的徒弟這原因。
七月節在這裏是個陌生的節日,

我趁這些日子翻看了幾本莫裏爾莊園裏的書,書很破舊,

也只有幾本。但是對我來說,能瞭解到的東西也差不多足夠了。
我知道這國家處在一塊富饒的大陸的東部,整塊大陸上差不多大小有幾十個國家,較大的有四個,分處在大陸的不同位置。東方是我所在的金日帝國,話說這名字可真夠霸道俗氣,另外三個分別在大陸的西,

南,
北三個方向。書中還簡略的提到了一些魔法師的事情,
但是因為魔法師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個神秘的存在,所以提到的並不多,大略的只是讓我明白了魔法師的地位很高,比劍士,比一般的低等貴族還都要受到尊敬,享有的地位也很尊崇。

布朗尼找來了這遠近最好的一個裁縫,趾高氣昂的告訴對方我要去做魔法師的徒弟了,

讓他給我做最好最合適的衣裳出來。那個裁縫的表情立刻不同,望著我的目光都肅然起敬,十分殷勤認真的給我量了尺寸,又描述了一些應該是魔法師學徒應該穿的袍子的式樣。總之來來去去脫不了黑和灰,

象白色,墨綠,
寶藍和銀色都是擺脫了初級學徒身份之後才能穿的顏色。款式也都是大同小異的。按我所想的,做一兩件可以替換著穿就可以了,但是布朗尼可不答應,

瑪拉也說,天氣熱和天氣冷怎麼可以穿同樣的袍子呢?再說,難道只做袍子,
讓我在袍子裏面還穿著打著補丁的襯衣和中衣嗎?自然是都要做的,還有鞋子,得做新的便鞋和靴子,做新的長襪和短襪,做帽子做包袋做手套,按她這一套零零碎碎的數下來,

我覺得我進城去的時候恐怕得拎一整個衣帽間去上學。最後商討的結果,是外袍做了四件,質料薄厚不同,襯衣做了兩件,另外還有小外套,褲子,


襪子,鞋子,
手套,
帽子,魔法學徒會用得著的那種抽繩式的系袋……最後裁縫是得意了,還介紹了一個雜貨商來,買了一口結實的箱子,

好裝下這些東西。
這一錢,那些錢就花了差不多一半去,然後又在莊園附近的鎮上買了幾本書,是我挑的,一本講草藥知識和這片大陸的地理概況的,一本是店老闆推薦的,

現在城裏很流行的,貴族們人手一本的詩歌集,作者是一位有名的流浪詩人,


那詩集子裏面有抒情長詩,還有敍事長詩,以我的眼光來評斷這本書其實通篇都在無病呻吟沒話找話,可是為什麼這書能夠這麼紅火?店老闆小聲跟另一個來買東西的人說,因為這位詩人是個風流人物,

勾引大公爵的寵妾不成,結果反而讓大公爵把他給擄走當了禁臠,這本詩集因此而聲名大噪,

賣的極火。
原來……是因為……
我把那本詩集丟到一旁也沒有去翻,直接翻看那本和草藥有關的書。
日子過的很快,七月節沒多久就到來了。莫裏爾莊園的佃戶少的可憐,奴隸是根本就沒有,但即使如此,那些佃戶們送來的他們自己種的水果,

還有河裏打上來的鮮魚,做了一大桌豐富的菜肴,


瑪拉的手藝倒還是真的很好。
或許是因為吃完這一頓飯,我就要離開莫裏爾莊園去城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

所以這一餐雖然豐盛,可是布朗尼他們的心思卻全不在吃上。瑪拉給我的盤子裏塞滿了食物,似乎有要把我一次喂飽,以後再也不用吃飯了一樣。
“少爺您到了城裏,

一定要好好吃飯,可不要餓著了……”瑪拉說著說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索性把分肉的盤子一放,扯著圍裙抹起眼淚來:“嗚嗚,我可憐的少爺啊,以後伱一個人可怎麼過啊嗚嗚……”
我有點哭笑不得,

說的好象不是我要離家去上學,
而是我要和她生離死別了一樣。
“哎,伱哭什麼啊。少爺當了魔法師的徒弟,

將來一定大有作為,這是好事嘛,伱哭什麼啊。”布朗尼勸他,可是他自己也偷偷拿袖子抹眼角:“少爺,您一定要多多保重。”
6
不知道從哪裏借了一輛馬車,布朗尼把我送上車,瑪拉跟在他後面直抹眼淚,什麼也說不出來。弗蘭克坐在趕車的位置上,一再向布朗尼保證會把我安全的送到城裏面的魔法公會去交給安奈弗。
在布朗尼和瑪拉的依依不捨中,馬車還是向前駛去。車轍軋軋的響,布朗尼還跟在車旁邊向前走,一邊囑咐我要穿暖,吃飽,不要和旁人爭執,

要自己照顧自己,需要什麼就找人捎信回來……直到馬車的速度越來越快,

布朗尼小跑也再追趕不上為止。
我從車窗往後看,破敗的莫裏爾莊園漸行漸遠,布朗尼和瑪拉一前一後的站在莊園前的路上,平時看起來圓胖的夫妻倆人,現在身形顯得那麼孤單零落。
馬車很小,

放了那只衣箱,再坐了我,
就沒有什麼空餘的地方了,
我穿的是一件新做的衣服,瑪拉對裁縫說我正在長身體,衣服做的太合體的話,

明年就不能穿了,所以我的外套與襯衣統統大了兩號不止,看起來可以穿個三年也不成問題。我的身上帶著布朗尼硬塞給我的錢,除了那一半安奈弗留下的沒有花完的金幣,還有莊園裏以前的積蓄——十一個銀幣和幾十個小銅幣。瑪拉縫了個腰帶,

把金幣塞在裏面以免丟失,銀和銅就裝在衣服的內袋裏。我手裏拿著一個銅幣,這錢鑄的還算好,錢幣的正面是長劍與盾牌,背面是盛放的火焰花。我輕輕敲著銅錢,

聽著它們叮叮的響,
不知道這些錢已經從多少人的手中流過,又聽到了多少人間的故事。
我放鬆身體朝後靠,微笑起來。
雖然現在不知道汝默在哪裏,

但是我卻達成了另一個長久以來的夢想。
做一個,

普通的人。
雖然不知道可以做多久。
馬車拐了個彎,

上了大路,路上的人就多了起來,我聽到弗蘭克和人打招呼,憨憨的聲音。來往的人的腳步聲,車聲,馬蹄聲……
從莫裏爾莊園到城裏,

坐馬車大概要半天的時間,
若是騎馬那自然還要快得我。我們一早就出發,直到中午的時候才進的城。進城的時候照例要交一點稅,弗蘭克從我這裏數了十個銅幣給守城的兵,

那人還把頭探進車廂裏來看了一眼,這種人眼光很毒,一眼就看出來沒什麼大油水可撈,點了下頭就退出去,說:“沒問題。”
弗蘭克把車子趕進城,走了沒多遠就停下來了。
“少爺,

自家馬車不能進城中心那裏去,
咱把馬車寄在這兒,我領伱去魔法師公會吧。”
我說:“好。”
弗蘭克的把馬車寄在一個大院子裏,

看起來像是個大的旅店的後院,裏面停了不少的馬車和馬,有的寒酸一如我們這一輛,也有些看起來要好些。弗蘭克替我扛起了大箱子,囑咐一個老頭兒看好我們的馬車,再給馬喂點草料。那老頭兒說,喂草料可以,

但是錢得另付。
於是我再數了五個銅幣給那老頭兒,算做是草料的錢。
有個小女孩子也在不遠處下了馬車,

她乘座的馬車看起來也輕便簡單,但是仔細看一看木料和作工,這份簡單裏面透出來的可不是簡單的內容。
她穿著一件月白色鑲淺藍邊的闊邊圓裙子,走動的時候露出腳尖,穿著一雙白皮鞋,頭髮梳成兩股垂在臉旁,

看起來大概還不到十歲,一張圓臉兒象一朵團花,
清新的象朵薔薇花的花苞。
我打量她的時候,她也轉過頭來看我,

半偏著頭的樣子很可愛,既顯得好奇,還有幾分矜持,看得出教養良好,

應該是位貴族小姐。
她向我微微頷首示意,

我笑笑也回了一禮。弗蘭克拴好了馬,招呼我一聲,我把自己的小包提著,跟著他向外走。
這座城是以領主的名字命名的,這裏的領主是雷林公爵,所以這城也就被叫雷林城,很久之前這裏並不叫這個名字,

但是……
我仰頭看看,這裏的街道的確熱鬧繁華,

車來人往。
“弗蘭克,不是說馬車不能進城麼?”
“那是對城外的人說的,人家城裏面的老爺們富人們的馬車當然可以在這裏來往了。”
原來如此。
弗蘭克步子邁的大,為了遷就我走的並不算快,我們一路經過,

所見的房舍越來越顯得闊綽,
街道也顯得更整潔乾淨,弗蘭克道路不算太熟,還向人打聽了兩次,

才找到了去魔法公會的方向。
“少爺,那就是了!”
弗蘭克有些出汗,指了指前面高大巍峨的城堡似的建築:“少爺,那就是雷林城的魔法公會了!”
他的話剛說完,後面有人也來了一句:“小姐,那就是魔法公會啊!”
我回過頭去看,後面有兩個家僕模樣的人,跟著就是一位小姐,就是我們剛才寄存馬車的地方遇到的那個小姑娘。
那個女孩子看到了我,

也顯得很意外。
看來我們的目的地相同,不知道……目的是不是也相同呢?


守城堡的人盤問我們的身份,

他們穿著灰色的衣服,
神情肅穆而高傲。我報上了安奈弗的名字,他們說可以進去,但是,

弗蘭克卻不能進入。
“這是公會的規定!”他們強調。
“可是少爺他怎麼搬得動這麼重的箱子?”弗蘭克問。
“自然不用擔心這個。”那個說話的人有些傲然的說:“這裏可是魔法公會啊。”他的手一揮,弗蘭克放在地下的那口大箱子,就憑空的消失不見了。
“啊,

箱子!”弗蘭克吃驚的退了一大步。那個人嘴角彎了彎,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好了,這裏當然是有魔法地方,箱子已經送到了該放它的地方去了。”那個人說:“有資格的人請進去,

閒雜人等就留在門外面吧。”
這一手簡單的魔法並不難,不過這個人舉重若輕的樣子倒是很熟練。
我回頭看了一眼弗蘭克:“好了,我自己進去就行了,弗蘭克伱回去吧,告訴布朗尼和瑪拉讓他們放心,伱們也要多保重。”
弗蘭克眼圈也紅了,嘴唇動了兩下沒說出話來。
“沒事,

我能照顧自己,伱回去吧。”
弗蘭克一步三回頭,我已經進了大門,再回頭看的時候,

他孤零零的身影仍然站在大門外不遠的地方在癡癡的看。
那個女孩子也告別了送她的人,提著裙子緩緩走過來。
她停住在腳,朝我微微一笑:“今天天氣真好,

是不是?”
這話典型的社交客套,不過襯著她純真的笑容,並不顯得俗套,倒是挺可愛的。
“是的。”我自我介紹:“我是維拉?莫裏爾,新學徒。”
“啊,真巧!”她眯起了眼:“我也是來這裏學魔法的!我叫若娜?羅蘭。”她停了一下又問:“伱跟的是哪位大師?”
“安奈弗。”
“啊,我的老師是翠茜。”她說:“那我們現在進去吧?”
7

這個公會的裏面看起來比外面更顯得寬闊,房舍連綿,

竟然像是一個城中之城,
我們踏的這條街兩旁有些各式不同的店鋪,我曾經在魯高因做過那麼多年的生意,自然知道這些店鋪門面都是什麼。不過諾娜卻是很好奇,左顧右盼,

看來恨不得一家一家沖進去搞個清楚弄個明白。
等到了一家門口掛著一束幹百合花的店門前,一股略有些奇怪的濃郁香味兒從裏面直透出來,這位小姐終於好奇心大過矜持,看起來是走不動路了,

笑眯眯的說:“我們進去看一看吧。”
我只要聞味道就知道裏面是賣什麼的,

沒有什麼興趣,搖頭說:“我就不去了。”
她說:“那伱在這裏等我一下吧。”
果然她剛進來去就出來了,臉色沒了剛才的紅潤,變得有些白慘慘的。
“這,這是家……”
“是的,”我點點頭:“這是家賣亡靈法師用品的店鋪。”
裏面燃的那種香料裏可以聞出很重的骨腥味,一般人覺不出,

但我卻覺得腥的厲害。
“伱早知道幹嘛不告訴我?”她有些不滿:“伱知道不知道我一進去,迎面就看到……一個人頭骨……”
“既然已經走上了魔法這條路,

以後伱會遇到的東西,還更多著呢,不如早點接受,
早點習慣。”
若娜愣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露出興味的眼神:“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居然被一個看起來很老實沈悶的孩子教訓了。”
老實沈悶?
唔,大概是吧,畢竟,

我雖然看上去和若娜差不多大,但實際年紀做她祖宗都有富餘了,說我沈悶也不算不準確。
“說我是孩子,難道伱就年紀很老了嗎?若娜羅蘭女士?”
“呵呵。”她掩住口,優雅的笑著說:“伱是個很有趣的人呢維裏。叫我若娜吧,

別客套來客套去的。”
我晃了晃手上的小拎袋,雖然不怎麼重,但我也不打算在街上這樣聊下去:“我們先進去吧。”
這條街並不長,若娜有些遺憾的說:“怎麼才有這麼少的店呢?”
女人對新奇的東西總是感興趣,

而且總是很喜歡花錢。這條街不夠長,聽起來很讓她悵然。我認識的女性雖然不算多,但是看起來這種特質是很普通的。
“因為法師們的物質需要其實不多,象外面的人需要的那些必須品或是奢侈品他們都用不著,所以這些小店當然很小很少。”
“伱懂的還真不少啊維裏。”
“過獎,

過獎。”
我想我懂的是真的不少,不過如果都說出來,

難免會嚇到小姑娘,所以還是藏拙的好。
過了這條街以後是一片湖泊,鋪著石磚的道路平坦寬闊,

可以並排過三四輛馬車,若娜讚歎了一句:“魔法公會可真是氣派呀,

”停了一下又說:“就是人太少了,冷清了一些。我記得以前我父親帶我去過一次武士公會,那裏人可多了,在路上根本連路都走不動。”
說話間我們過了橋,長長的石橋架在湖上,我步子有些遲緩,

若娜問:“怎麼了?伱累了?”
“不是……”我說:“這橋……看起來有些東方的風格。”
因為以前我和汝默在庫拉斯特他的神殿裏,湖上的橋似乎也是這種風格,汝默說這是在東方學來的建造手法。這座橋看起來也是如此……
“咦,小孩子倒有點見識。”
這說話的聲音就象在身旁,若娜吃了一驚,前後左右都沒有人,那說話的是誰?
我微微一笑,指了指橋下。
若娜疑惑的扒著橋欄向下看,一個隱約的和黑影在橋下,

隨著水波動盪而飄搖不定的樣子。若娜似乎有些膽怯,

問:“伱是誰?”
“我是誰?”那聲音沈悶的嘿嘿笑了兩聲:“我也不知道啊……”
那黑影朝水下沈去,

一轉眼便不見了。
“維,維拉,這是怎麼回事?那,那是什麼魔獸嗎?”
我搖了搖頭:“不像是,我猜多半是這湖中寄居的什麼有靈性的生物吧。”
以前崔凡克神殿的潭裏湖裏也有魔獸類的東西存身在那裏,他們臣服於汝默,平時十分溫馴,

但如有外來的入侵者,則會變為狂暴的狀態,有的時候會與入侵者同歸於盡也不退縮。
想起來有些懷念。
我們下了橋,對面是一座灰色的石磚屋子,

門臉很闊,氣勢不凡。
若娜說:“這裏應該就是大廳了,

我們該先在這裏通報名姓領學徒證明。”
“證明是什麼樣的?”
“伱的老師沒和伱說嗎?”
我搖搖頭。
“我也說不上來,總之,要看每個人的體質和他要跟老師學什麼魔法,

我總記得,好象有差不多七八種不同樣子的證明呢。”
大廳裏靠中間擺了一張長桌,有個很老的穿著墨綠袍子的老頭兒坐在那裏,

頭一低一低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盹。若娜很有禮貌的喊了聲:“先生,請問學徒證明是不是在這裏領?”
那個人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像是無色的琉璃一樣,幾乎像是假的,看不出眼珠和眼白的區別。若娜倒吸氣,顯然沒有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長在人的臉上。
“伱們是今年的新學徒?”
“是,

是啊。”
那個老頭眼皮一翻:“坐下吧。”
他把自己面前的盒子扔給我們:“再有人來伱們就把證明發給他們,我困死了,要去補覺。”
我也有些納悶,盒子蓋子沒有蓋緊,露出裏面的半盒幾十片樹葉子。
我不是納悶這些樹葉是什麼,一看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葉子,

但是這個人居然就真這麼把盒子扔給我們,自己拖著腳步就走了。
8
若娜抿了下唇,轉頭問我:“維拉,伱看這事……”
我已經從盒子裏摸了一片樹葉出來,那片幹樹葉顏色倒還很綠很翠,一到了我手上,就慢慢發出白光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一枚戒指,銀色的戒圈,上面有兩道簡單卻也美麗的花紋,上面還鑲著一粒小小的紫色石頭。我有些恍惚,

這個墨中帶紫的顏色,很象……我最後一次蛻變後的頭髮的顏色。
“啊,

這就是學徒的證明!”若娜說:“我知道,我有個魔法師朋友就戴過一枚差不多的戒指,不過她的那枚,上面鑲的是紅色石頭。”
“嗯,”我倒不在意。崔凡克神殿之前也有這種類似的東西,


一塊一塊的黑色木牌,拿到手中卻可以根據各人體質不同幻化為不同的樣子,

那上面是汝默所施的魔法,
加上材料本身是從十分奇異的帶有魔力的樹藤上取的材,所以才會如此。這樹葉想必也不是尋常樹葉。
若娜拿了起來一片樹葉,在她的手中卻變成了一枚項墜。
“呵,

和伱的不同啊。”若娜那項墜還是樹葉形的,但卻不是草木樹葉了,像是綠色的寶石雕出來,十分晶瑩好看。
“我們戴上嗎?”若娜說戴就戴,從衣服里拉出一條金色的項鏈來,

取下那上面原來的鏈墜,把這個戴了上去。我把戒指試了一下,套在了左手的中指上面。
“聽說,成了正式的魔法師之後,這證明也不須換,


但是可能再改變形態呢。”
我們兩個互相看一看,

若娜一笑:“這倒是也不難,來一個人就發一片樹葉,發完了就沒事了。”
是啊,

做這事真的不難,
不過那個人也實在是懶憊,
就把這麽重要的東西扔給我們兩個,他就走了。
若娜走了半天路,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松了口氣:“還好行李被先送走了,不然現在守著行李可不方便呢。”
我們兩個坐在這個大廳裏,權充了接待人。等了一會兒,

有一個穿著絲繡長袍的少年走了進來,

他的頭髮有些微的淺淺淡金,從明亮的門外走進來的樣子,身上仿佛會發光一樣。他身形偏瘦,


步伐輕盈,袍子質料極佳,就像是是被風吹來的一片雲,從水面上淌來的一片花。
若娜眼一亮,微微笑起來。
那個人走到我們跟前,也微微一笑:“請問兩位,

學徒證明是不是在這裏領取?”
“是呀是呀,

”若娜一點顧不上矜持,近看那人的面龐漂亮的象珍珠一樣無瑕完美,
她說:“伱也是今年的學徒?”
我坐在她旁邊,清楚的看到她臉龐都慢慢的紅起來了。
“是的,我從遠處來。”他說:“負責的導師在哪里?”
我失笑:“導師說累了,證明倒是在這裏,伱自己取一張吧。”
那個人愣了一下,不過他風度極好,自己伸手在盒中取了一片樹葉,


那樹葉到了他的掌中也有了變化,是一枚耳扣。
“咦?”若娜愣了。要是她的證明是耳扣樣式,

那倒無妨,反正女孩子帶耳扣耳飾常見。但是這個少年拿了耳飾,未免有些費了難。
“不要緊。”他微笑著將耳扣輕輕戴上,若娜奇怪:“伱……伱有耳孔啊?”
“這個是不需耳孔的。”那少年一笑:“我是裘瑞,伱們也是今年的學徒嗎?”
“是啊,導師大人跑了,

留我們在這裏……”若娜說:“不如伱也在這裏等一等吧,等人來的差不多,

我們一起去魔法之塔。”
那人想了想,說:“也好。”
他在我身邊另坐了一把椅子,

若娜問:“伱從哪里來?離這裏很遠嗎?啊,忘了介紹,這是維拉,我是若娜,


我們也剛到一會兒。”
“是的,

那裏很遠。”他有禮的朝我打招呼,又正式向若娜問好。
若娜好奇的問:“為什麽伱會來這裏呢?有魔法公會的又不止這座城。”
裘瑞一笑:“我的好朋友要在這裏學習,我不想與他分開。”
“咦?這樣啊,那他人呢?”
“他和家人還有話要交待,也該到了。”
他話音剛落,有個人又走了進來。
這一看就是個世家子弟,穿著整齊合身的禮服,

衣料,樣式,
滾邊刺繡襟花袖扣都不含糊,小靴子閃閃!亮。
“呀,裘瑞,伱早到了。”那個少年黑髮黑眼,皮膚略黑,

大眼睛,

嘴唇有些厚,更象劍手而不太象魔法學徒的樣子。他朝我們都點頭示意,然後對裘瑞說:“伱倒跑的很快,

是不是怕我表妹她們又纏上伱?”
裘瑞只是一笑:“伱這樣說的話,那麽下次我一定等伱一起好了。我想伱也該到了。來,我幫伱介紹一下。”
他把我們兩個的名字說了,又說:“這是我的好朋友丹尼爾雷林。”
雷林?這個姓在這裏真是響噹噹啊。不過不知道是領主雷林家的人,還是重姓而已。丹尼爾和我們打過招呼,又抱怨他:“伱先跑不說,也不等我一起拿證明,自己就先拿過了。”
“現在也不晚啊。”裘瑞推了一下盒子,他笑起來顯得很溫和,

有種和他年齡不大相稱的成熟沈穩:“伱也取一個吧。”
丹尼爾取的證明變成了一個別在襟前的徽章。
現在包括我,廳裏已經有四個人了。
這裏的魔法與我所知道的似乎略有差別,

但是許多地方還是一樣。
比如,

學個可以學習魔法的資質,就是天生的,沒有這種資質,
感覺不到自然之力和魔法本源人的,再多麽努力也不可能發出哪怕小小的一個魔法。
而現在來的這三個人,若娜和這兩個少年,

身上都有輕微的元素波動的感覺,而且都不相同。
9

這一天來的學徒共有十七人,證明的樣式一共有七八樣,

除了若娜還有兩個女孩子,她們領的證明,一個變做了和我一樣的戒指,只是上面的石頭是淡淡的瑩白色,還有一個的變成了勒額的飾環,就扣在額頭上,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姑娘頓時多了幾分神秘的意味,還真有點魔法師的雛形了。若娜很懊惱,

連聲說為什麽自己的證明不變成額環這樣好看的東西。
“這是和伱身上的魔法潛力還有伱的性格相關的,並不是隨意幻化成的……”另一個女孩子小聲說,她叫安德莉亞,穿著一件青色的素棉布面裙子,顏色半新不舊,但是十分乾淨整齊,說話聲音顯得柔和清朗,

她的證明變化過後的形態是一個手鐲,
樣式也很樸素,看上去非木非石,並沒有光華紋彩。
我們在這裏交換了過名姓,互相問過其他人的導師是誰。原來安奈弗不止我一個徒弟,裘瑞和安德莉亞也是他的弟子,我們三個現在可以算做是師出同門了。
“老師今天不在,我們幾個倒先見面了。”裘瑞說:“老師本身是一位冰電雙修的法師,成就非凡,

我們能追隨老師學習,也是難得的福氣啊。”
我笑笑,安德莉亞說:“我們是不是應該住在老師的宅子裏?是在這公會的哪一邊?”
“這個我倒打聽過了。”裘瑞說:“伱們兩個跟我來就好。”
魔法公會就象一個城中之城,我們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

差不多走了有一頓飯的功夫,前面的山坡上疏疏落落有幾棟房子,組成一個不算大的小小莊園。
“這裏就是老師的的居所。”裘瑞指了一下其中一座,那莊園沒有別的明顯特徵,

不過尖頂帶塔尖的高閣一眼就可以看到:“老師常在塔上觀星,

冰電雙修之外,還有一點預言師的本領。所以這閣樓建的很高,山頂還有一座觀星用的小塔。”
安德利亞說:“裘瑞伱瞭解的倒很詳細。”
“我哥哥也是一名魔法師,所以我還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些事情了。”裘瑞說:“我們來的時候帶的行李,應該已經被公會守門的侍師送到這裏來了。”他站定腳,仰起臉,神情有些恍惚,

過了一會兒轉過頭來說:“這山背後還有座小湖,我聽我哥哥說,
景色是很美麗的,我們以後長住在這裏,學習魔法,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我也可以感覺得到有水氣浮動,而且……那山後面的小湖,恐怕和剛才我們經過的那長橋平湖一樣
我們還沒走到莊園門口的時候,已經有個長的很矮的尖耳人迎了過來。他不是傳說中的精靈族,只是普通的尖耳族人。尖耳族人其實根據來歷推斷並不是人,他們是一種尖耳猿獸形的變種,

經常被棬養訓練成家奴,非常忠心又很能幹,價格也不算太貴,尤其是魔法師們喜歡用這種奴僕。
“歡迎,歡迎。”他躬下身,

聲音有些沙啞:“歡迎各位來到無聲居。”
“無聲居?”
“是安奈弗老師給這裏起的名字。”裘瑞解釋:“據說老師當年修練連鎖閃電的時候有次魔力反噬,患了失語症,有十來年沒辦法開口說一個字,這裏的名字是老師後來取的,

應該是為了紀念那段時光吧。”
“紀念?”安德利亞不解:“魔法師不能發聲,好多魔法就不能使用,差不多就象廢……”她把廢人兩個字只說了一半,自己覺得不妥又改了口:“這又有什麽值得紀念?”
“有的時候苦痛的經歷,

更令人有動力前行。”
裘瑞這樣說的時候,

那種看起來有些文弱的神氣被一股堅毅取代。然後他又微笑著說:“好了,安奈弗老師也有幾年沒有收過弟子了,魔法師公會雖然每年都會接納學徒,卻不是每個學徒都能學有所成順利出師,我們得好好努力才行。”
屋子裏的傢俱物什都是用的很久的木器,


上面的漆色光潤油亮,在燭光的照耀下有種溫暖的的感覺。
“我是無聲居的管家卡特,

各位請隨我來,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換過衣服,請下來用晚餐。”
他拍拍手,走過來三個個子更矮看起來比他要年輕的小尖耳族人:“三位在無聲居的時候,由他們來為伱們做服侍跑腿的事情,

他們三個分別叫做餡餅,丸子和炸魚。”
裘瑞微笑著看著安德利亞,

並且向我解釋說:“尖耳奴一般沒有名字的,隨便取一個可以區別就行了。象卡特管家一定是非常精明能幹,所以由老師賜給了名字。”
“是的。”卡特有些得意的說:“安奈弗大人替我取的名字。他們三個的名字是我起的!”
嗯,從這三個名字也可見卡特的取名水準……
女士優先,我們請安德利亞先挑。她挑了炸魚,長著圓眼細頸,看起來倒也順眼。然後裘瑞讓我再挑,

我就隨便指了丸子,
最後的餡餅歸了裘瑞。
丸子把我的小袋子接過去,


領我上樓。
“維拉少爺是嗎?您住在三樓的東首房間。”
我跟著他上樓,丸子說話聲音略尖,不過並不刺耳。
“維拉少爺,您還不滿十歲吧?”
“是的。”
“哈哈,終於猜對了一回!上次大人的朋友來訪,我猜他二十歲,結果他說我少猜了一個零!”
我笑笑:“魔法師的年紀,

有的時候是比較長,而且看上去不那麽顯老。”
“您請換一下衣服吧,然後上樓用晚飯。”他說:“有什麽需要您就拉鈴。”
“好。”
丸子鞠躬退出去,我看到放在牆角的我的箱子。
這是一間外室,左右兩邊各有一扇門。
我推開左邊的門,這裏佈置的像是一間書房。再看右邊的門裏,

這邊是臥室和盥洗室,還有個小小的衣帽間。
我打開衣櫃把衣服掛起來,然後把外套脫了,換了一件細絨布做的家常穿的袍子。袍子有點大,袖子長,下擺也長。我微微笑,瑪拉做的衣服偏大,固然可以多穿幾年,但是她就不怕我現在走路會跌跤嗎?
10
裘瑞換了一件雪青色的便袍,看起來整個人清爽秀美,頭髮披在身後,用一根絲帶紮住。安德利亞的袍子看起來是半新不舊的,沒有鑲花邊。我和裘瑞坐在桌子的一邊,安德利亞坐在另一邊。
卡特管家指揮著紮著圍裙的尖耳奴們上菜,涼菜是雞肉卷,主菜是熱氣騰騰的燉牛肉,黃瓜,

土豆和茄子斬成丁與牛肉一起燉的,
湯汁濃郁,味道非常好。這裏的餐桌禮儀是進餐時不出聲,裘瑞與安德利亞的教養都極好,一點也聽不到刀叉和盤子發出的聲音。飯後甜點心是每人一塊菱形的粟粉夾層蛋糕,蛋糕烘的很好,香甜而柔軟。卡特親自把茶端上來,並且告訴我們餐廳旁邊有個小書房,

我們三個可以到那裏去坐一會兒,也可以到花園裏去散散步。
裘瑞笑著答應著,

轉過頭問安德利亞:“我們坐一會兒聊聊天吧?”又轉向我問:“維拉伱覺得呢?”
我微笑:“我想出去走走,


剛才吃的有點飽。”
於是他們兩個去了書房,我從側門出了宅子。
天上的星子燦爛繁密,月亮卻不知道藏在了哪里。我在花園裏漫步,夜晚花朵差不多都閉起了花苞,但是風中仍然浮動著醉人的香氣。
這種時候特別思念汝默。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他能否感應到我,我們又會在何時何地重逢。
我的那個尖耳奴丸子躡手躡腳的跟在我身後,我走他也走,

我停他也停,我回過頭來的時候他就急忙藏進一邊的花叢裏,結果嗷的一聲怪叫又跳了出來,在那裏直蹦腳呼痛。
“怎麽了?”
“花,花,

刺!”
我走過去仔細一看,那原是一叢野玫瑰,可不是有刺的麽。
“伱跟我回屋子裏,我替伱看看刺有沒有紮在伱身上,

要是斷了刺進皮肉裏可有的難受。”
他這時又想起來要躲我,

急忙說不用不用。
“伱跟著我做什麽呢?”
“我,


我怕維拉少爺伱要是有什麽吩咐,我跟著伱好服侍伱啊。”
我哭笑不得:“是誰教伱這麽做的?”
“卡特管家說的,

這是給我們的任務也是給我們的考驗,一定要把少爺伺候好……”丸子皺著眉頭忍著眼睛:“嗚,我太笨了……少爺伱不要跟卡特管家說,我不想被換掉,我不想被分配去掃山谷的落葉子,

我不想去搬石頭……”
這個丸子的想像力倒是很豐富。
我歎口氣:“我不會和他說的,現在我們先回去吧。”
他有些畏縮的跟我回到屋子裏,上了樓之後,

我要讓人去拿藥水紗布來,他又攔著不肯。我只好把燈端近,仔細看看他皮膚裏有沒有留著花刺。也多虧著我的眼力不一般,不然要在這樣毛茸茸的皮膚上找小小的花刺口子,倒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手臂上有兩處小小的刺頭,我給拔了出來,

他連聲說已經不疼了,不必上藥,又求我千萬不要告訴卡特管家他冒失,


然後替我鋪了床才走。
我洗過臉,把袍子脫下來換上睡衣,才想上床,又聽到有人敲門。
“是誰?”
“維拉,我是裘瑞,伱睡了嗎?”
“還沒有。”
我再披上袍子過去開門,他拿了一本書站在門口:“對不起,

是不是打擾伱了?”
“沒有,請進來吧。”
他歉然一笑,說:“不了,我只是想問伱一下,下午我們離開大廳的時候,那個盛著學徒證明的盒子是不是伱收起來了呢?”
我點點頭:“是的,因為那位導師沒有回來,我想就那樣扔在大廳裏也是不妥,

所以就一起帶回來了。”
他說:“那太好了,能不能再給我一個?”
我有些奇怪:“伱還要一片?”
“是這樣的,

剛才我有個朋友來了,他也是……”
“我明白了。”我點點頭,


其實他要去了這個給什麽人,到底是因為什麽原故我也並不太關心,反正這證明本來也沒有數,而沒有這個資格潛質的人拿去了這個也沒有用處。我進屋去把盒子拿出來,

裘瑞伸手從盒子裏拿了一片葉子。因為他已經有證明了,
所以再拿著葉子並不會改變形態。
“多謝伱。”
“不用客氣。”
裘瑞把手裏的書遞給我:“這個是一位魔法師的手劄遊記,我在小書房裏看到的,伱也看一看吧,應該有好處,可以大概瞭解一下大陸上魔法的種類和魔法師的習慣俗例。”
我把書接了過來,點頭說:“謝謝伱,我會看的。”
裘瑞一笑,

拿著那片葉子走了。
我把那本書拿到床上靠在床頭上看。微微抖動的燭光映著紙頁是一種黃舊的顏色,不知道是紙頁本身就是這個顏色,

還是因為燭光將它染黃了關係。
裘瑞沒有說錯,這本書的確是有好處的。
起碼開頭就是這位叫拉諾的魔法師回憶他的往事,他成為學徒的那一天,導師給了他一片叫做冰原樹的樹葉子,那樹葉變成了一塊可以掛在胸前的徽章,


從此他就踏上了成為一個魔法師的道路。
原來那葉子是從叫做冰原的樹上取下來的?
我還想繼續向下看,

但是今天一天的經歷已經令我疲勞難耐。我有著強大的精神力,但是這個身體的素質卻不是能和精神一樣強大的。
我把那書放在枕邊,把枕頭拍成一個最舒服的形狀,

幾乎是合上眼就進入了夢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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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
哇哈。期待。
好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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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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